口述中国|汉学家马克梦③八十年代留学生们的北京日常

2024-04-13 04:23

1952年9月,“东欧交换生中国
语文专修班”的14名外国留学生
成建制调整到北京
大学,标志着新中国
成立后北京
大学来华留学工作的开始。60多年来,共有来自15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3万多名留学生
在北京大学完成学业。
面向国际社会讲好中国故事,是加强中外人文交流的有效途径。北京大学国际校友的人生经历和他们讲述的中国故事,为理解中国的政治、外交、文化、教育的历史提供了独特的海外视角。
2015年,“北京大学新中国留华校友口述
实录丛书”的编辑出版工作正式启动,旨在收集和整理北京大学国际校友的成长记忆,重点讲述他们与中国特别是北京大学的故事。考虑到口述
者的特殊经历、个人情感以及因时间久远而造成的记忆模糊等因素,作者通过访谈第三方、查找资料等方式对口述内容进行考订、补充,成稿后又请口述者进行了校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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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日,这套丛书中的《梦,在路上:美国堪萨斯大学东亚系前主任马克
梦口述》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,澎湃新闻请讲栏目经授权摘录书中部分内容,以飨读者。
口述者简介:
马克
梦(Keith McMahon),美国堪萨斯大学东亚系前主任,曾在台湾、北京和上海等地学习、研究多年。1984年始任教于堪萨斯大学。研究领域涉及明清小说、中国文学中的男女人物类型、色情文学、鸦片吸食与现代主体性、文学与精神分析理论、历代后妃及制度等。

1996年马克梦在北大与李零(左一)、唐晓峰(左三)在一起
迄今每年去中国,去北京,都是令我振奋的一件事。20世纪80年代时每次到中国,还都会到上海去看看复旦大学的师友,但渐渐地,则几乎都是在北京停留了。我到北京,主要是到北京大学,在美丽的燕园访书访友。这里有我做研究所必须翻阅的明清小说,有马隅卿的珍贵藏品,也有可以交换意见、谈天说地的朋友。 copyright www.qqlingdiw.cn
我在北大的经历可大致分为两个阶段:第一阶段是1985—1986年,及至1991年,凭着美中文化交流委员会的基金做访问学者;第二阶段是1991年之后至今每年一次的美中往来。1986—1991年,我每年都会到北大待两个月左右。1991年,我在北京认识了我的爱人,我们在北京开始恋爱。当时她已有两个女儿。恋爱两年后,我们于1993年结婚,她们于1995年从艾奥瓦州搬到堪萨斯同我一起住。因此,从1991年之后,因为要照顾家里,我在中国的时间相对缩短,但每年也会待两三个礼拜。
我于1985年秋第一次到北京大学做访问学者。之前一年,1984年春,我拿到博士学位,开始在堪萨斯大学工作。生平头一次给大学生上课,人生职业化的道路由此开始。因此,我1985年到北大时,身份及心理已跟以前来中国时很不一样,这对我也是一个新的开始。当时我住在靠近北大西门的勺园,4号楼4层,最西边的房间。刚搬进来时,还不懂4号楼跟1、2、3号诸楼的不同。4号楼看门的人绝对是晚上十一点准时关门,晚于十一点就得把他叫醒,而1、2、3号楼则可以随时进出,比较开放。当时4号楼4层住的多半是美国人,都比我年轻,我是唯一的访问学者。以后认识的最好的朋友,都是从欧洲来的,也有苏联的,他们都不住在4号楼,而是住1、2、3号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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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那时常常到他们那里玩儿、闲聊。他们大部分是这么一个样子:刚到北京大学的外国留学生一般不懂中国的教育制度,对于高考,以及中国学生都必须考上某个系才能被录取,甚至连高中都得考……像这些都根本不了解。这些制度在1979年刚恢复不久,之前工农兵学员的试验已被放弃。当时外国学生中有一小部分是本科生,尤其是从南斯拉夫来的学生,我也认识不少,还有非洲国家派来念研究生的,我认识的一位,现在已是埃塞俄比亚的总统。其他欧洲、北美,以及澳大利亚等国家的留学生能到北大上课,一般则只有一个简单条件:申请学习汉语,而课程也几乎是专门给他们设计的,很少跟北大本科生一起上。当然他们还得有一定的水平,可是大部分肯定不如北大的学生那么能干,来北大之前绝对没有过如北大学生那般长年苦读的经历,也没有对未来做好准备。直到今天,这些现象也都一直如此,是一个特别的文化及社会现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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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世纪80年代的北京,现在回想起来,还真有那个时代的独特感受,只是今天的人不一定理解。例如,第一,洗衣服得自己手洗,每天都得洗,要不然脏衣服就会堆起来,到洗的时候无形中就增加了负担。当时的洗手间有那种很大很长的水池子,得把衣服泡在脸盆里等一等,然后冲洗,回到屋子里挂起来晾着。没有空调,没有电风扇,开着窗户就好了,热一点就用扇子。直到现在我还喜欢用东方式的扇子。

第二种享受是在食堂吃饭。勺园那时候的食堂现在已经拆了,又盖了新的。当时的食堂屋顶很高,是一个大厅,没有现在的二层。1985年时食堂师傅还有几个是从以前的留学生食堂过来的。以前留学生住在25、26号楼,那个时代我常从复旦大学跑到北大,跟朋友挤住在留学生男生宿舍里,记得留学生食堂的菜尤其西餐还不错,比复旦大学要好,1985年时仍然好吃。记得当时我跟一位勺园食堂的师傅说:“我还记得你。”他说:“那太遥远了!”他性格豪爽,让人喜欢,但已不记得我。我以前不是常住,他印象不深是自然的。那会儿的食堂是个好地方,也是时常聚会的地方,每天都会有朋友一起吃饭,尤其我认识的几个意大利朋友,其中一位在意大利那不勒斯的一所大学任教,到现在都还保持联系。当时食堂中有几个菜做得非常好,尤其是鸡腿,那时我总要两份。1991年跟我爱人开始谈恋爱时,她还老是嘲笑我这么吃,到现在她都还记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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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时的第三种享受是骑自行车,全北京到处跑。我的一位复旦大学老同学住在东城区人民日报社附近,我有时会骑车去看他。我们都没有电话,有过一两次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跨过几乎整个北京,到了他的住处他却不在的经历,那时只好往回骑。4号楼当时只有一部电话,在楼长师傅那里。一般来说,最好当作没有电话一样,不要依赖它。要约会就写信,或者老早约好时间、地点,不见不散,最起码到了约定的地方会在一小时以内死等。


这些对欧美留学生都是新鲜及要学的事,属于另外一种非语言课的教育。我们都要学会如何在一个没有洗衣机、没有电风扇或空调、不通电话的地方生活。之外零零碎碎的享受还有:马蹄的声音、那种老的靠烧煤做运输动力的火车头的声音(五道口就有)、未名湖周围知了的叫声、热天时坐在勺园楼前看着蝙蝠高高低低飞来飞去。还有一次骑自行车,拐弯时突然看见一辆卡车,上面躺着许多骆驼,因为是冬天,它们呼吸的白气飘流而上…… www.qqlingdiw.cn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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